1月17日，大雪后的桃源县马鬃岭镇刘炎村，李元成
在去办事的路上，手机响个不停。

　　  从深圳警备区副司令员到桃源县马鬃岭镇刘炎村党支部第一书记，李元成这一并不“华丽”的转身，使地处远郊山区、远离集镇的刘炎村翻身成为拥有现代生活水准、人均年收入超过6000元的湖南新农村建设典范。
　　  一年来，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革中央主席何鲁丽，全国政协副主席、民革中央常务副主席周铁农，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张春贤，原省长周伯华先后到该村考察。
　　  在李元成的身上，依稀有传统“乡绅”的影子。如果结合前段时间全国政协原副主席毛致用在岳阳县“隐居”当农夫的报道，我们就可以发现：李元成回乡，不仅具备了军与民、特区与内地、城市与农村的关系因素，更为退休干部从政界转向农村建设领域提供了一个试验样本。
　　  1月16日上午，大雪。长常高速上已经有厚厚积雪，车只得缓缓而行。
　　  坐在前排的李元成显然有些焦灼。
　　  他有两件事要做。首先，已和几位河北的水果商约好吃午饭，这些水果商每人每年都要从刘炎村买走近百万斤柑桔，直接关系着刘炎村果农的收入。二则，村里还有最后两个组没有通水泥路，李元成这次回家可以做通沿路村民的工作，让路经过他们的山地并且出工修路，材料钱由他去筹，路通了，山里的柑桔可以快一些运出来。
　　  着急的事都与柑桔有关，军人出身的李元成更像一个生意人。

　　 
边远小村具有浓厚城镇意味
　

      李元成，1970年入伍，1972年入党，中央党校研究生学历。他曾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先后担任师作训科副科长、科长、集团军战勤处处长、师参谋长、副师长等职，1996年11月始任广东省深圳警备区副司令员，大校军衔，2004年退休。
　　  李元成的退休，使刘炎村翻天覆地：原先的泥巴路硬化成水泥路；建起自来水厂户户通自来水；建起了垂钓、观光一体的休闲中心；建起了全市一流的村小学；冰箱、空调、洗衣机、电视、摩托车普遍入户；村道两旁安置路灯、不锈钢垃圾桶；建起柑桔大市场，原来6元一担的柑桔卖到今年一斤6角以上。村民年收入从几百元达到六千元以上。
　　  李元成植根乡村，紧密依靠当地政府，借助外部资金，带领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致富，硬是给这个边远小村增添了浓厚的城镇意味。
　　  1月17日，在刘炎村柑桔大市场，尽管雪很大，但仍然有7辆外省大货车来此运货。记者遇到了两个外省客商：一个来自浙江衢州的蓝应红、一个来自河北唐山的许斌。蓝应红2005年就通过东北的客商推荐来到刘炎村，当年在这里收购了40万公斤柑桔，2006年8月至今，他一直长驻在刘炎村；许斌原来在吉首收购，今年则被蓝应红拉到刘炎村来了，“明年我就会把在吉首的业务全部搬过来了”。
　　

柑桔市场的集聚效应
　　

      这两人之所以被吸引过来，首先是刘炎村公路拉通后交通方便，同时，服务非常到位。“而且这个市场把周围产业都带动起来，许多小市场冒出来，大多农户家里也弄了不错的仓库，我们运载非常方便。”在刘炎柑桔市场，还有一台“柑桔选果打蜡机”。经过这个机器加工的柑桔不但色泽光鲜，而且还自动以大小进行分类，然后倒进包装箱。这个机器的浙江销售商唐建华说，这是桃源县第一台选果打蜡机，即便在外省，村级市场购进这样的机器也非常少。

刘炎村村民看着丰收的柑桔，喜笑颜开。

　　  “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里做生意很愉快。”虽然刘炎村只有270户人家，但市场旁边就有餐馆、招待所，而且服务到位。在“李司令”的带动下，村民对客商都非常尊重，尽可能提供各种方便，记者在刘炎村就看见许斌开着李元成的私车到处跑。
　　  对于一个城郊的农村，这些变化并不奇怪，但是刘炎村即便是距镇中心也有六七公里，与县城就更搭不上边。它的意义在于：一个没有资源的远郊山区农村是如何繁荣的？
　　  刘炎村村委会委员李志强说，刘炎村这些年的变化，都与大规模的硬件投入相关，而这500多万元的投入，除了李元成自身的积蓄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李元成四处“化缘”而来，几乎都是无偿的。
　　  比如柑桔大市场项目，前期建设投入70万元左右，都是李元成出资。建成后，五个经营者按照经营流动资金比例分占六股，其中李元成占两股，但前期70万投入并没有计算成股份。李志强介绍说，2006年市场的经营仍是亏损的，每个股东损失2万左右。但是，这个市场意义在于产业龙头作用，在市场带动下，周边村镇的柑桔销售向刘炎村集中，各农户纷纷建立自有仓库。在市场500米远的地方，一个其他村民投资的新柑桔市场也已建起来。因此，刘炎村柑桔走向不愁销售的局面，受益者首先是果农。2005年，村民因柑桔销售人均年收入超过6000元，而2006年形势更加好。“突破7000元应该没问题。”退休教师、刘炎村理事会会长李文成说。
　　  目前，刘炎村以村部为中心，前面为拥有健身设施的街心公园，后面为村小学，两边是村民住宅。但在五年前，这里都是荒山。李元成先是花30万建起村部楼房，然后将周边土地用推土机推平，挖好地基，请村民到此建房，并给每户免费提供预制板。如此这番，才有今天的小集市气派。
　　

退休官员可以做什么？

　　  1月16日，常德市举办的“常德十大新闻事件、十大新闻人物”揭晓晚会上，李元成当选十大新闻人物，刘炎村举办新农村建设研讨会当选“十大新闻事件”，这是全国第一个由农民自主召开的新农村建设研讨会。
　　  领奖时，李元成说：“退休的时候我才50多岁，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将把新农村建设作为第二战场！”
　　  为什么李元成如此“卖力”？
　　  “1990年前后我就惦记着家里修路的事，但是直到到了深圳我才有这个能力。”“退休前我一直考虑：不当官了我还能做什么？找一个什么样的平台来实现人生价值？”李元成入伍之前曾经当过村里的生产队长，在几次回乡后，他感觉到农村“有用武之地，有多大劲都可以使出来。在如今中央政策背景下，农村已具备了快速发展的能力，比如村里修水库，现在只要投入资金一个星期就做起来了，过去一个冬天都做不起来。我的到来，充当的是村发展总顾问的角色，可以促进这个过程。”
　　  深圳市委常委、深圳警备区原司令员崔晓汉则认为：“李元成是中国退休干部的表率。”如果有更多的退休人员向李元成学习，将新的思想、新的观念、已有的社会资源带回家乡，中国城乡间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小，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美好愿景也将早日实现。而在李元成看来，刘炎村的发展与深圳密切相关。
　　  在李元成的动员下，一位退休老校长回到刘炎村做刘炎村小学的顾问，李立轩是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管理系的老师，他也是刘炎村人。“农民夜校”开办后，李立轩将自己所有的假期都交给了刘炎村小学，而退休教师李文成则担任了村理事会会长。“我觉得退休官员应有所作为，农村最缺的就是资源和知识，而这些都是退休官员所具备的。”
　　  退休官员可以做什么？这个话题因为李元成而引发了深圳市检察院的关注，1月10日，该院派出10名检察官专程来到刘炎村考察学习，该院负责人认为：如果每一名检察官、每一个退休干部、每一位市民都能主动承担李元成的这种社会责任感，那么，城乡之间的差距将会逐渐缩小，社会稳定和谐的因素将会逐渐增加。
　　

“李司令”的委屈

　　  “新农村建设，政府必须唱主角，农村的建设必须与政府结合起来。”李元成说。重视政府作用，充当政府和农村的纽带也正是他的优势所在。
　　  就在不久前的1月12日，李元成获悉常德市有关部门已拨出9万元专款，用于刘炎村的沼气池建设。这笔费用，正是李元成前段时间打报告争取来的。
　　  李元成为家乡带来的第一笔投资在1999年，这年春节正月初一，李元成扛着锄头填路基，准备修村里公路。村民李虎成拉住李元成，“司令，你怎么能干这活，你可是我们村里走出去最大的官。”“我当再大的官，刘炎村人还过着穷日子，我的脸上也不光彩。”李元成搓着手说。在“李司令”的感召下，村民纷纷出门修路。
　　  “副司令回乡修路”的消息传出，一位副省长被李元成感动了，亲自批示拨款30万元用于修建刘炎村到桃源县的公路。
　　  刘炎村之所以能够建起全市一流的小学，与李元成的争取也分不开。为了落实这笔资金，李元成跑了三次长沙、五次常德，向各级单位打了十几个申请报告，最终争取到了50万元资金。
　　  刘炎村的村支书李耀清是李元成的弟弟，他自告奋勇去镇里送报告，却碰了一鼻子灰。“村民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出头谁出头？”李元成二话没说，拿着报告亲自去送。但找人要钱的事不好办，镇里一个领导怕见李元成，总是推脱出差或下乡检查工作。李元成每天跑镇政府硬是等着领导回来，他好言好语地说：“钱是不好分，可马鬃岭镇要是没一个示范学校，怎么能带动全镇的教育事业？”
　　  上市里，跑省里，争项目，李元成把自己辛苦积攒的20万元积蓄也投了进去，建学校的钱还是不够，他向女儿下命令：“刘炎村小学还差点钱，你赞助6000元吧。”
　　  建新校舍的钱还差一大截，李元成又到深圳找老板，找朋友，在半年的时间里硬是拉到200多万元捐助，使得学校顺利完工。
　　  李元成受的委屈，他的老部下戴龙宁最清楚。有一次，李元成参加一个座谈会，一位老首长打趣地说：“元成啊，你的脸皮磨厚了。”李元成笑笑，回答：“只要能把事干成，嘴皮子说破了，脸皮磨厚了又算什么呢？”
　　  “他是一个领导，伸手要钱矮三分，借钱尚且很难，他这样到处找人，其心情我很能理解，没有对家乡的感情根本做不到。”作为刘炎村理事会会长，李文成非常体会“李司令”的难处。
　　  李元成的弟弟李耀清当选村支部书记。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深圳，他原想跟儿子一起过城里人的生活。李元成反问弟弟，进城了你能干点啥？村支书官不大，却能为村民干点实事。李耀清觉得一肚子委屈，但他终究拗不过哥哥，留在了刘炎村。更委屈的还在后面。村干部开会，李耀清发言说，村民不同意在田埂上种桂花树，既然有人反对，种树的事情就暂时搁搁。一边旁听的李元成火了，桌子拍得震天响：“你的思想这么落后，怎么带领村民脱贫致富？实在不行你就从支书的位子上下来！”李元成语惊四座，村民们还没见过让自己弟弟下台的“大哥”。
　　  发完火，李元成心平气和地说：“你要告诉村民，种桂花树，既可以美化环境，树苗长大了，还可以卖钱。让农民看到实惠，这就是村官的职责。”

孩子们在刘炎村小学操场玩乐。

　　  柑桔市场虽然建在荒山上，且大部分是弟弟李耀清的自留地，但还是占了一部分村民的山地。李文成说，据他所知，其中一个亲戚就对李元成颇为光火：“你在外面当了大官，不帮我们也就算了，还回来霸占我的地，从今以后我们断绝往来。”为此，李元成至今在承受压力。
　　

“柑桔欺诈”风波背后
　　

　　  2006年，李元成召集附近18个村村长开联合会议，试图联合各村力量将刘炎村资源向周边扩张。此后，在李元成组织下，来自湖南、湖北、江西、深圳等地的农村经济大户、农业专家在刘炎村举行了一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研讨会。这是全国首个由农民自发组织的新农村建设研讨会。
　　  “农民都很善良，但是需要经常性的教育。”李元成认为，对农民的素质教育是农民发展的核心要义。
　　  柑桔大市场刚落成时，一位东北客商来进货，当装完车后，客商发现一户村民卖给他的桔子里有“猫腻”，一箩筐柑桔只有六成是优质柑桔，四成是普通柑桔。李元成二话没说，当着那户村民的面，铁青着脸，将一筐筐柑桔倒在地上，亲自将普通柑桔一个个挑出来，为东北客商换上又大又红的优质柑桔。
　　  当天晚上，李元成连夜召集村民大会，嗓门提高了八度。他下了一个死命令：以后来刘炎村的客商都是贵宾，不许出现欺诈行为，务必保护每一个客商的合法权益。谁再搞鬼，就别想进柑桔大市场。
　　  “柑桔欺诈”风波平息了，李元成从这事件里却看到了另一个课题：村民的腰包鼓起来了，该怎么引导他们过上积极健康的生活。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村理事会曾组织了一场“五好”大评比。所谓“五好”，即好村民、好夫妻、好邻居、好婆媳和好兄弟。“评比结果出来后，上榜者戴上大红花，村里发奖品，隆重表彰。”李文成说：“这么做也是鼓励其他村民向他们看齐。”
　　  刘炎村的生态环境也很突出，由于主导产业是柑桔，除了原来的荒山，现在许多耕地也种上桔树，四处绿色，道路两旁则种上桂花树和樟树，配置路灯和垃圾桶。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均种花草。“首先李司令带一些人帮那些不整理房前屋后的人家搞卫生，刚开始一些人会觉得这是没事找事，但慢慢的大家都会不好意思，自己整理打扫起来。”
　　
      [评说]
　　  “刘炎村能有今日景象，主导力量是湖南当地的党和政府，我只起了催化作用。”奔波于长沙、常德和桃源之间的短短两天时间里，李元成谦虚地对记者反复说着这句话。
　　  然而在采访过程中，湖南省市县各级领导对刘炎村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成果和李元成一心为民的精神给予了高度赞扬。  　　　

      庞道沐：
　　  他善于调动社会力量
　　  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庞道沐1月15日在长沙华天酒店接受记者访问，他甫未坐定便脱口而出：“李元成既为军队建设做出了贡献，也为地方建设做出了贡献，他是从湖南走出去的深圳人的杰出代表！”
　　  2004年5月29日，庞道沐曾专程来到桃源县马鬃岭乡刘炎村，参观刘炎村农业生态园，为刘炎学校落成剪彩。他当场表示肯定：刘炎村的建设发展在李元成先生的亲自倡导下，得到深圳各方面的大力支持，多方筹资建成了致富路，通上了自来水，按市场要求调整经济结构，使刘炎人经受了市场经济的洗礼，刘炎村的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刘炎学校的落成和刘炎农业生态园的揭牌将成为刘炎建设全面小康社会的新起点。
　　  庞道沐一直悉心指导支持着刘炎村的发展，当庞道沐与李元成——一位湖南农村建设的领导者与一位刘炎村建设的行动者，在长沙再次双手相握，庞道沐动情地对记者一一细数：“李元成是特区的湖南人，重乡情，为乡村做了不少实事好事，体现了人民军队的子弟兵本色；他把乡亲乡情转化为实际的行动，规划出刘炎新农村建设的美好蓝图，积极行动发展农业产业、发展农村教育，两件事都结出了丰硕的成果，产生了良好的示范作用；他还善于调动各方面的积极因素，其中主要是深圳的社会力量，四处说好话陪喝酒，筹集资金实现当初制定的蓝图；他的行动产生了很好的社会效果，山村的老百姓得到实惠，收入增加了，农民富裕了；他为刘炎找到了一条山区农村发展的新路子，给湖南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样板。”

　　  武吉海：
　　  他领刘炎村率先奋起
　　  1月16日晚，“见证常德2006”最具影响的十大新闻事件和十大新闻人物揭晓，李元成当选十大新闻人物，“刘炎村农民举办全国首个新农村建设研讨会”入选十大新闻事件。常德市委书记武吉海第二天中午请李元成吃饭，诚恳地对李元成说：“感谢你！感谢你带领刘炎村在常德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率先奋起。”
　　  武吉海虽然在常德工作时间不长，却两次亲临刘炎村，刘炎村乃新四军原第一师政委刘炎烈士的故乡，近年一直大力发展柑桔种植业，仅有270户的山村建起了全市一流的村级学校、自来水厂、垃圾站和辐射周边乡镇的柑桔大市场。
　　  武吉海去年曾主持召开了常德市新农村建设市级示范片现场办公会议，对桃源县马鬃岭示范片的建设工作和有关问题进行了研究讨论，明确提出以“提升柑桔主导产业、加快建设生态家园”为主题，力争把马鬃岭示范片建设成为全市的示范、全省的样板、全县的可推广模式。他告诉记者：“市委市政府对李元成所做的工作表示充分肯定，他为共产党人和革命军人确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市里将继续推动刘炎村的进一步发展，并推广刘炎村的示范点经验。”

　　  魏立刚：
　　  李司令不忘父老乡亲
　　  桃源县委书记魏立刚在桃源县委担任领导工作长达8年，对刘炎村的情况非常熟悉。
　　  “刘炎一不靠路，二不临水，三不近城，曾是远近闻名的穷村。如今这里出现了梦幻般的变化，气派的村道，漂亮的小楼，自来水、沼气通到了农户灶头，手机、冰箱、空调、电脑、小车进入百姓家，远程教育、休闲花园、住宅小区、农贸市场、垃圾处理场这些城市概念也融入村民的生活。刘炎村民凭借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头脑，在自己的土地上挖出了金子！”魏立刚说，“这一切关键在于有一个好‘司令’，有一位深圳的退休司令员担任村党支部的第一书记。”
　　  “李司令8年来每次返乡都拎着一个很大的包，你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吗？”魏立刚开玩笑般地问记者，“那里面装了一堆关于发展刘炎的报告。他提前勾划了未来发展蓝图，该办的和办成的那些事早就在《刘炎村建设规划图》中确定了。他在深圳思考的过程很长，成熟了才提出来的。现在很多省、市、县的领导同志都成为了他的朋友。”
　　  “在刘炎新农村建设过程中，他植根乡村，紧密依靠当地政府，借助外部资金，带领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致富。把资金用在公共事业上，方式方法得当，符合农民的愿望。
　　  魏立刚把这些称为“刘炎现象”，他说：“每次到刘炎村，都为山村巨变所震撼，崭新的村貌加上文明的村风，刘炎群众走出了一条自力更生、自谋发展之路。这时候更感到李司令的可贵，他心里装着人民——我富裕了，我还有我的父老乡亲。